《鳳凰周刊》最新一期刊出文章《新疆:保守思潮的危險信號》。有學者認為,新疆保守穆斯林群體迅猛增長亦受到國際環境影響。目前全球伊斯蘭都在向保守回歸,且政治色彩日趨濃厚。曾經鐵腕推行世俗化運動的土耳其,也因經濟發展衰落而無法阻止保守勢力的抬頭。新疆目前很難找到值得借鑒的外部榜樣,但作為有濃厚世俗化傳統的伊斯蘭地區,堅定地發展經濟,提振民生,發展教育,似乎是對抗極端保守宗教勢力的最有效途徑。
  新疆積聚多年的問題與矛盾藉由2009年“七五”事件引爆後,中央政府曾大舉派員赴疆調研,從國家層面對治疆方略予以調整,並急調張春賢入疆主政。三年來,以現代化為取向的發展逐步贏得民心,並不斷壓縮極端勢力的存在空間。
  但與此同時,疆內規模不等的暴力襲擊事件卻從未停止。從今年下半年開始,還從傳統恐怖暴力多發的南疆地州蔓延至經濟狀況較好、安全態勢穩定的東疆吐魯番,11月28日更禍延內地,在極具政治敏感的天安門製造襲擊事件。
  而梳理這些頻發的暴力襲擊事件,都能看到宗教極端主義的影響。魯克沁“6·26”事件中落網的一名年輕嫌犯,就曾在電視採訪中稱,自己的殺人動機是通過暴力和殺戮換取進天堂的資格。在新疆歷史轉向的關鍵當口,對於這種在維吾爾社會中急速蔓延的極端主義思潮,不僅政府擔憂,新疆世俗穆斯林人群亦深感不安。
  世俗化的遜尼派
  新疆社科院社會學所副研究員吐爾文江認為,伊斯蘭教在新疆維吾爾本土化後,可以細分為四種社會群體。第一種是新疆最世俗化的“文化穆斯林”。這個群體主要由黨政官員、事業單位職工以及國家機關公務人員構成。這部分人很少參加念經、封齋等宗教活動,一般也不忌煙酒,但依然會遵守一些傳統的風俗習慣。
  第二種是“世俗穆斯林”。這部分群體主要有農民、普通市民,以及一些年長、受教育程度低的人構成。相比文化穆斯林,他們宗教活動的實踐形態更多,比如封齋、做禮拜,如果周五有時間,一定會去清真寺。但他們做這些,只是懷著很朴素的信仰,一定程度是沿襲祖先的傳統。除了齋月期間,其他時間都與常人無異,也不排斥抽煙、喝酒。
  第三種是“保守穆斯林”。就是常說的瓦哈比教派,也稱伊斯蘭復古主義、原教旨主義。這個群體類似清教徒,提倡簡樸生活,反對奢靡浪費,追求內心的安寧清修,平時嚴守戒律,但並不主張暴力,也沒有政治訴求。
  第四種是“極端穆斯林”,也可以叫“政治穆斯林”。這個群體經由信奉瓦哈比教派的保守穆斯林人群發展而來,以宗教“改革派”為旗號,政治色彩明顯。
  瓦哈比教派是近代伊斯蘭教復古主義派別,為沙特阿拉伯國教。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傳入新疆哈密地區,至今哈密的大多數居民都是保守穆斯林。
  但新疆的瓦哈比教派並未照搬沙特阿拉伯的文化和習俗。比如當地人並不穿沙特的罩袍,全縣也看不到一個蒙面的女人。雖然許多民眾認為看電視會影響清修,但並不排斥汽車,亦多使用手機,有實力的人也樂於購買大房子。
  吐爾文江告訴《鳳凰周刊》,不僅瓦哈比派在新疆的本土化中不會完全複製阿拉伯文化,伊斯蘭教傳入新疆後本土化的過程體現出:“我接受你的宗教思想,但拒絕改變民族傳統”。例如,在喀什至今仍很盛行的占卜、算命等活動是薩滿教的習俗,而針扎“小人”的巫蠱之術是漢民族遺風,這些都是伊斯蘭教教義絕對不允許的,但在新疆並沒有被維吾爾族人丟棄,反而得以接納和保留。
  並且,想要在維吾爾社會推行瓦哈比教派思想其實並非易事。該教派教義嚴苛,禁煙、禁酒、禁賭,不能看電視,不能穿花里胡哨的東西,不能大吃大喝,不能唱歌跳舞,因為這會擾亂心智,影響對真主的虔誠。尤其對女性,從著裝舉止到日常生活,更有諸多限制。此外,該教派傳入新疆時正逢中國改革開放,被禁錮多年的維吾爾族第一次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許多民眾願意追求世俗化的時尚生活,自發排斥瓦哈比教派。
  很長一段時期內,文化穆斯林一直在維吾爾社會中占據主流,但隨著這個群體近年來社會階層的逐漸提高,人數卻越來越少。以前該群體中還有小商小販或者自由職業者,到目前基本只剩下公職人員和幹部以及一部分大學生群體。而人數眾多的世俗穆斯林群體,也越來越趨於保守。信奉瓦哈比教派的保守穆斯林正後來居上,快速侵蝕上述兩個群體。
  保守教派的興起
  瓦哈比教派信眾規模迅速擴大,主要途徑是通過私辦經文學校的方式培養信徒“塔里甫”。在發展之初,瓦哈比教派打著宗教改革的旗號,並未表現出強烈的政治意圖,而更像是不同教法學派之間的鬥爭,因而沒有引起政府的足夠重視。
  據中國伊斯蘭教協會人士介紹,瓦哈比教派只是伊斯蘭教的一種改革運動。此教派認為,現在的伊斯蘭教已經發生了變異,只有穆罕默德時代才是公正的(在穆罕默德時代,有一些諸如反對暴力、反對高利貸、反對歧視女孩、主張解放奴隸等主張),因而主張“回到《古蘭經》中去”,尋找伊斯蘭教義的本來面目。
  瓦哈比教派註重個人對經典的領悟而非學者的解釋,修學門坎低,容易被大眾接受,且來自伊斯蘭教的發源地沙特阿拉伯,所以很快便形成氣候。進入新疆後,因為提倡簡化禮拜程序,扶貧濟困並傳授科學知識,也得到年輕人和一些知識分子、工商界人士甚至部分黨政官員的支持。
  但是,由於瓦哈比教派可以“憑經立派”,每個傳經者都可以按照自己的理解,衍生出對於經典的不同解釋,在表現形態上也顯得五花八門。伊朗的、沙特的、阿富汗的、埃及的、土耳其的,有時連信眾自己都搞不清楚。
  而這一教派在新疆積極推動社會生活領域的伊斯蘭化,造成的負面影響也日漸凸顯。思想影響下,越來越多的維吾爾族婦女不再穿著艷麗的民族服飾,取而代之的是一襲寬大黑罩袍。南疆某些地區甚至禁止音樂、傳統歌舞、繪畫、雕塑等社會文化活動,並指責維吾爾族婚喪習俗違反伊斯蘭教義等。
  尤需註意的是,瓦哈比教派催生出極端主義者,如新疆瓦哈比教派最具盛名的阿不力克木·買合蘇木及其培養的“八百弟子”。阿不力克木原本是阿克蘇庫車縣的一個農民,他成立了新疆第一個恐怖組織——東突伊斯蘭黨。
  上世紀50年代,阿不力克木曾因分裂主張被判入獄20年,1977年刑滿釋放。因為其宗教學術上的修養,出獄後的阿不力克木當選了自治區人大代表、伊斯蘭教協會常委、葉城縣政協副主席。從1987年開始,他開始創辦經文學校。據不完全統計,全疆各地追隨他學經的學員約有800餘名,號稱“八百弟子”。他曾組織學員穿著統一的服裝,在庫車的新城、老城裡進行無聲地游行。這些學員後來遍佈散落全疆,成為各地從事暴力恐怖活動的骨幹分子。
  而更多誕生於中東的伊斯蘭新教派,也與瓦哈比教派幾乎同時進入新疆,其中影響較大的就是“伊扎布特”,“伊扎布特”更常見的稱呼是“伊斯蘭解放黨”。在阿富汗戰爭之前,該組織宗教色彩濃厚,堅持“非暴力”理念,但在美國攻打阿富汗塔利班政權時,開始轉型為極端的原教旨主義組織。目前世界多個國家已宣佈“伊扎布特”為恐怖組織。公開資料顯示,“伊扎布特”最初在新疆以辦學講授阿拉伯語的方式進行發展。其組織的骨幹人員伊布拉音·烏斯曼,是原新疆工學院建工系90級畢業生,1995年畢業後到土耳其上了兩年學,歸國後在烏魯木齊市發展“伊扎布特”組織。該組織規定,凡加入者都要舉手宣誓。
  保守主義的擴散,已經開始在新疆維吾爾社會世俗化知識分子群體中引發反彈,併成為政府意識形態管控的對象。新疆文聯主席阿扎提·蘇里坦在《新疆日報》撰文認為,刻意通過這種手段來強化民眾的宗教身份意識,目的在於逐步侵蝕甚至滅絕維吾爾傳統民族文化。
  經文學校的影響力
  除了瓦哈比教派和“伊扎布特”,對新疆影響較大的還有被稱為“伊吉拉特”的“遷徙聖戰組織”。該組織宣稱為了真主而離鄉背井,拋棄所有財產,遷徙集中到一個地方發動暴力活動,進行“聖戰”。雖然沒有類似於“東伊運”完整統一的組織,但是它赤裸裸地宣揚暴力,並將職業恐怖分子聚集在一起。該組織於2005年在新疆喀什製造恐怖事件後被關註,目前已發展成為當前新疆恐怖暴力活動的主要製造者。“伊吉拉特”還是2012年6月和田劫機事件的幕後黑手。
  這些外來教派,幾乎皆由地下經文學校在新疆發揮影響。對於伊斯蘭教信眾來說,《古蘭經》是真主安拉的語言,要經常誦讀。每一位穆斯林降生後聽到的第一句話和離世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都是《古蘭經》經文,而且只有誦讀阿拉伯文本的《古蘭經》才有意義。
  在非阿拉伯語系的新疆,宗教知識的傳承主要通過經文學校來實施。傳統的經文學校分為三個等級,高級學校設在喀什、莎車等地大寺院內,專門培養上層宗教人士;中級學校設在較大的縣鎮寺院里,是成年穆斯林學習宗教知識的場所;初級學校則遍及鄉村,入學者基本為少年兒童。學習內容包括宗教儀式、阿拉伯文、《古蘭經》、《聖訓》以及伊斯蘭哲學、法學、文學等方面的著作,教材均為阿拉伯文或波斯文。
  在維吾爾社會,經文學校不止傳承宗教知識,也在民眾日常生活中扮演著不可或缺的作用,但這個體系曾被上世紀50年代以後長達30年的無神論運動打破。1950年,隨著新疆教育部門對疆內小學進行接管和改革,各地學校停授經文課。儘管此後考慮到宗教界的要求以及新疆的實際,恢復過一周兩節的經文課,但因初級和高級經文學校陸續停辦,宗教學校及學生一直在減少。到1958年,自治區政府再次明令取消經文學校和經文課。
  “文革”以後,隨著國家民族政策的落實,民間很快又出現了大量的經文教學點,有的地方一度到了失控的程度。到了80年代,疆內各地城鄉都出現了宗教人士擅自開辦的經文學校或教經點。隨著他們的影響日漸擴大,新疆政府開始從“疏導解散”轉而“查禁取締”。
  不過,隨著1999年以後席卷全球的宗教思潮復興,各地私辦地下教經點再次出現,只是場所更加隱蔽和分散,學經人員也呈現出低齡化和女性化趨勢。由於曾經歷近30年傳承中斷,伊斯蘭宗教人才斷檔,導致異端迭出、外來教派橫行。
  新疆社科院社會學所所長李曉霞在《新疆宗教事務管理政策分析》一文中分析,私辦經文班持續不衰根源於普通教眾學習經文的需求,一直未從合法渠道得到解決。文章認為,新疆民眾學習經文的需求,既有宗教原因、民俗習慣,亦有道德希冀。很多送孩子入經文學校的維吾爾族家長認為:作為穆斯林應該懂得起碼的經文知識和宗教禮儀,如參加葬禮時,口誦經文就是禮儀的重要部分;並且學習經文、接受宗教禮儀訓練的孩子更懂禮貌,更聽家長的話。尤其在傳統觀念濃厚的鄉村,有宗教常識並遵守宗教規範的孩子會受到村民贊譽。
  但以新疆現有的宗教教育能力,顯然不能滿足這一需求。目前官方認可的高級經文學校僅有一所設在首府烏魯木齊的“新疆伊斯蘭教經學院”,中級經文學校有5所,分別設在喀什、和田、阿克蘇、克孜勒蘇州、伊犁霍城縣。因為中國政府禁止向未成年人傳教的硬性規定,現在遍佈全疆的初級經文學校均屬“非法”。
  有觀察者認為,維吾爾社會全民信教,且大多數人口受教育程度不高,遍佈新疆城鄉各地的地下講經點像一股暗流,左右著新疆未來的走向。1997年“伊寧事件”就是由地下傳教熱潮中的極端主義觀念發展為信眾在伊寧街頭的暴力恐怖行為。在喀什地區葉城縣,甚至發生過多起利用婚喪活動傳播極端宗教主義思想事件。
  從80年代開始,一些人通過結婚時不給念“尼卡”(穆斯林結婚時的一種教法儀式),死後不送葬,過節不拜節等做法,向不參加宗教活動的人包括黨員幹部施壓,使其在本族人中孤立,強迫其信教。而宗教在風俗禮儀中的強化,又促使經文知識和宗教禮儀成為普通民眾參與社會活動的必要條件之一。
  據一位曾長期在南疆任職的維吾爾族高級官員介紹,當地政府前幾年就發現有人勸說民眾不要去共產黨辦的學校讀書,鼓勵找不到工作的維吾爾族青年撕毀政府頒發的畢業證書。在這種宣傳鼓動下,很多家長不願再送孩子去學校,而是到地下經文學校學習宗教知識。
  然而,地下經文學校的虐童事件屢有發生。2012年5月,在庫爾勒一學經兒童因背誦不出經文被毆打致死。一組由維吾爾民眾上傳至微信的照片中,一位學習經文的小女孩被非法教經人員用電線抽打,從頭到腳傷痕纍纍。
  打擊遍佈全疆的地下講經點,已成為目前政府反恐的最主要工作之一。更令人擔憂的是,隨著政府查處力度的加大,在疆內私辦經文學校的空間縮小,成規模組織新疆青少年到內地的經文學校、阿拉伯語學校學經的現象越來越突出。這類學校多以學習《古蘭經》為基本內容,同時灌輸民族分裂思想,鼓動學經者在未來為“聖戰”奉獻自己的一切。
  全球穆斯林“往回走”
  吐爾文江認為,新疆保守穆斯林群體迅猛增長,與國際大環境有關。目前全球伊斯蘭都在向保守回歸,而且政治色彩越來越濃,包括曾經鐵腕推行世俗化運動的土耳其。
  世俗政治仍是多數土耳其人堅守的價值堡壘,頭巾則被視為伊斯蘭政治的象徵。根據土耳其“基漢”通訊社(JEHAN)的描述,該國民眾認為,禁酒、戴頭巾、留鬍子,與國父凱末爾倡導的世俗主義價值取向格格不入。但對於遵循聖訓的人而言,這是他們的宗教自由。2008年2月,曾有超過10萬土耳其民眾走上街頭,抗議政府取消伊斯蘭婦女戴頭巾的禁令。一名抗議者聲稱,他們的抗議並非針對戴頭巾的婦女,而是針對那些無視頭巾對於“土耳其這樣的國家”意義的人。
  2013年10月底,土耳其執政黨正義與發展黨的四名女議員首次在議會當中帶著頭巾出席會議,打破了該國90年來的慣例。11月16日,土耳其國家電視臺首次出現了戴著頭巾的女播音員的畫面。很多人開始擔心,這將改變他們的生活。“我不介意別人戴頭巾或者天天去清真寺,但是,我也不希望別人要求我的女朋友戴頭巾,還對我們的生活方式指指點點。”
  女性服飾裝扮上日趨伊斯蘭保守化被看作全球穆斯林“往回走”的一個重要表現。一些已經建立世俗政權的穆斯林國家,甚至包括一些多民族國家,都開始不同程度遇到所謂“頭巾問題”困擾。
  與新疆相鄰的哈薩克斯坦情況也不樂觀。2011年3月,西部省份阿特勞州的一所大學,曾因拒絕一名身著阿拉伯黑罩袍的女性進入大學校園引發全國激烈的論辯。總統納扎爾巴耶夫先後在多個場合公開表態,堅決反對哈國婦女穿著阿拉伯黑罩袍。哈薩克斯坦最高宗教首領也呼籲哈國民眾按照自己的傳統和禮節行事,而不是穿上阿拉伯或阿富汗婦女的服裝。
  “頭巾風波”甚至在新加坡出現。今年10月,一名理工學院講師在一場論壇上提問有關回教護士戴頭巾的問題,引起網民發動請願。新加坡副總理兼國家安全統籌部長及內政部長張志賢就此回應稱,政府有責任平衡不同社群需求。《聯合早報》亦刊文呼籲國人提防種族宗教暗流,避免國家陷入危機和動亂。
  而新疆目前面臨的狀況,似乎比這些國家更棘手:除了“頭巾”,亦開始出現婦女蒙面。過去在南疆,維吾爾族婦女外出不蒙面要受到“卡孜”鞭撻責罰。1950年後,由於民眾自己有了選擇權,蒙面、封齋人數減少,到80年代蒙面現象重新出現並不斷增多。如果說蒙面算是一種宗教行為,那頭巾則是維吾爾族女性傳統服飾的一個重要部分,一旦處理稍有不慎,就會醞釀社會負面情緒。
  極端主義風向
  在吐爾文江看來,宗教極端主義在新疆崛起的最重要原因,在於地區經濟衰落,社會矛盾叢生。“近年來維吾爾社會遭遇到嚴重挫折,就業率大幅下滑,整個社會貧困面大幅度提高。維吾爾人在中國市場化大潮中被嚴重邊緣化。”“如果維吾爾社會是欣欣向榮的,什麼極端主義來了都沒用”。但現在,諸如“崗位都被漢族人搶走了,我們的資源一車一車都被拉走了,工廠里都是漢族人”等言論,成為極端主義者煽動信眾的最好說辭。
  2009年“七五”事件發生後,伴隨日益加劇的維漢矛盾,維吾爾社會愈加趨於保守。這種趨勢先是反映在服飾上出現的長袍面紗。多有維吾爾族婦女迫於社會壓力重新蒙上面紗,蒙面的方式也由傳統的白色、棕色的長幅蒙面巾變化為中東國家傳入的黑色面巾和黑色長袍。一位在烏魯木齊定居的女士回和田老家參加婚禮,驚訝地發現以前的女伴不但全部蒙面,連短袖的衣服都不敢穿,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如不這樣做,這些女子在村子和社區里就會遭到斥責和排斥。在和田地區和田縣罕艾日克鎮的一個鄉村,《鳳凰周刊》記者甚至看到一位幼小女童亦被包裹黑巾。
  一位在霍爾果斯口岸工作的維吾爾人士披露,他見到由境外進口到新疆的“吉里巴甫”(具有穆斯林原教旨色彩的黑色長袍面罩,是女性服裝)一個批次就有5萬件。這些黑色罩袍用料考究,做工精湛,價格不菲。在烏魯木齊的高階人士中,偶爾能看到穿著這種衣服的年輕維吾爾女性,只露出兩隻眼睛,黑色罩袍的絲綢面料閃耀著光澤,臉上蒙的黑色面紗甚至與名牌手包一樣成為時尚的象徵。
  維吾爾男性服裝上的變化不太明顯,但不喝酒、不抽煙的人比例大幅增加。不僅餐廳、商店禁止顧客抽煙喝酒,一些售賣煙酒的小商店會在晚上被人砸壞。男性做禮拜的姿勢也由新疆傳統的雙手相握自然下垂改為交叉抱肩。他們還被說服讓妻子辭掉外邊的工作,重新蒙上面紗並穿上代表純潔、堅貞的黑罩袍。根據一位在烏魯木齊工作的和田維吾爾族青年觀察,在這種觀念影響下,頗有一些口碑不太好的年輕女性為了把自己嫁出去而重新蒙面。
  除了服飾,保守甚至趨於極端的觀念慢慢滲透至日常社會生活的細枝末節。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強化“阿拉力”(清真)和“阿熱木”(不清真)的區別:如內地食品、漢族人種的蔬菜、政府發的結婚證、送給貧困戶的電視機、蓋的抗震安居房等等都是“不清真”,而與政府對抗就是“清真”。在南疆和田鄉村,目前維吾爾族人的很多婚禮已經禁絕音樂與舞蹈,葬禮則不再有哭聲,也不再給去世的親人上墳。
  喀什也流傳著一些連能夠背誦《古蘭經》全本的宗教人士也沒有聽說過的新觀點。比如“女人出去工作、做生意賺的錢是不乾凈的”。這個觀點的盛行,導致很多原本在外工作的維吾爾族女性被迫回家,失去經濟來源,而因經濟不再獨立遭遇“合法”家暴的維吾爾女性日益增多。
  年輕人在社交媒體上上傳照片即會遭到辱罵,許多身著及膝連衣裙的維吾爾女孩,遭遇莫名其妙的辱罵和毆打,有的還在婚禮現場被扔西瓜皮。保守勢力稱類似的行為是“維吾爾凈化運動”劃分“真正的穆斯林”和“異教徒”,並用暴力排除異己。今年8月,吐魯番市亞爾鄉一位伊瑪目(伊斯蘭教教職稱謂)3名來自和田的極端主義者殺害。新疆伊斯蘭教經學院副院長阿裡木·熱合滿認為,運用這些極端手段是為了逐漸地侵蝕和消弭維吾爾民族傳統宗教文化,重塑地方政治和社會意識形態。
  尤其需要警惕的是,一些充斥著暴力思維的極端思想也經由現代傳播技術進入新疆。在很多南疆青少年的房間里,都掛著塔利班戰士的照片,一手拿著槍,一手拿著《古蘭經》。這被一些青少年奉為偶像和崇拜的英雄。從他們的智能手機里,能找到很多這樣的視頻:一個人在用維吾爾語宣講,天下穆斯林都是一家,而他的背後,是一排排拿著槍的阿拉伯兄弟。
  民心爭奪戰
  新疆地方政府的許多漢族官員認為,目前出現的保守宗教勢力興起除了源於境外勢力影響,亦因為中共曾放鬆新疆宗教政策,但維吾爾族官員則認為其中關鍵在於如何贏得民心。一位和田縣維吾爾族官員稱,這裡99.98%都是信教群眾,宗教極端思想又在滲透,要想贏得支持,需要更細緻的工作,“那些宗教人士的‘群眾路線’走得比我們都好”。
  一位曾長期在南疆任職的維吾爾族高級官員證實,為了傳播自己的宗教主張,一些宗教人士常幫助村民解決實際困難,他們扶危濟困,借貸也不需要償還。相比之下,南疆一些縣的財政轉移支付資金,一個村一年只有幾萬元,基層政府連過節慰問貧困戶都成問題。這導致一些宗教人士在當地鄉村的聲望,遠超基層官員。
  而存在於鄉村的腐敗問題以及一些官員的粗暴做法,更激化了矛盾。新疆農業大學一位大學生,畢業後在南疆做種子培育實驗時遇到大旱,但所在村莊始終不予供水,直到這名學生塞給村支書3000元人民幣的“紅包”,才得以取得水源。
  許多維吾爾族官員支持目前新疆發展經濟的民生政策,認為這樣的政策能更有效地壓縮極端勢力生存空間,為新疆政府爭取民心(詳見《鳳凰周刊》2013年第15期,總第472期報道)。此外,新疆當地學者認為,目前新疆政府所提倡的“現代文化”(現代科學技術、現代生產方式、現代生活方式、現代藝術方式等等)亦旨在增加維吾爾社會中的世俗化因素。但如何使“現代文化”發揮社會影響力,放眼世界,新疆也找不到學習的榜樣。
(編輯:SN0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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